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作 者丨李果
编 辑丨李博
图 源丨《流浪地球2》剧照
截至1月28日,电影《流浪地球2》总票房破23亿,成为春节电影档最受追捧的影片之一。作为原著小说的首发平台,《科幻世界》杂志社也首次成为该系列影片联合出品方。
日前,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了《科幻世界》主编拉兹,围绕电影与原著的改编,《流浪地球》系列的未来拍摄方向,中国科幻产业的发展前景等进行深入交流。
《流浪地球2》的几个突破
《21世纪》:与4年前上映的《流浪地球1》相比,从一个老科幻人的角度去评价,《流浪地球2》有哪些突破?
拉兹:我认为,《流浪地球2》很重要的一个突破是从一部独立的作品到一个宏大完整的科幻世界观。
与第一部相比,第二部电影中已经呈现出完整且细节丰富的世界观,有了构成完整世界观所需要的第一驱动力,以及世界简史、组织势力、社会结构、科技脉络等,这些架构的建立为未来该系列电影的持续开发确立了方法论,避免了创作时的盲目无序和相互冲突,这也为《流浪地球》从单一作品升级为科幻IP奠定了坚实基础。
好莱坞的很多经典科幻影片,往往都需要三部甚至更多作品才能形成较为完整的世界观,但《流浪地球》系列仅用了两部就已经很完整丰富地构成了世界观,这很不容易。
第二方面的突破是把科幻历史上很多经典概念都视觉化了,包括很硬核、大家耳熟能详但罕有表现的那些科幻概念,比如“太空电梯”、“量子计算机”概念等,而且不仅是把文字以画面的方式进行简单转化,而是一种包含了科学之美、科技震撼的高级美学呈现,能从中看出创作团队对这一概念的深刻理解。
以“量子计算机”为例,过去这个概念出现在很多作品中,但主要体现在对其运算速度的描写上,《流浪地球2》中对“量子计算机”能力的描写远远超出了“快”的维度,其可自主生成临时操作系统等能力,反映出“量子计算机”相对于今天普通计算机的“降维打击”。
《流浪地球2》制作方对科幻概念的呈现绝非“做出来”这么简单,而是力求挖掘其深度,并通过观众容易理解的方式进行展示,不但体现出非常专业和深刻的思考,更体现了对观众更高级审美需求的尊重。正因如此,本片在科幻迷和一些科学爱好者、技术迷、极客领域中有非常好的口碑。电影不是画面的升级,是思想结构的升级,这是非常独到的。
《21世纪》:无论第一部还是第二部,电影并非完全将刘慈欣的原著小说搬上屏幕,比如第一部影片仅表现了小说中很小一部分情节,第二部则基于小说的基本设定,依靠编剧的能力去展现了小说中“刹车时代”的故事。
拉兹:导演郭帆和编剧龚格尔抓住了刘慈欣科幻小说的精髓。刘慈欣作品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几乎每个故事都有很宏大的世界背景,很多作品都有着独一无二的世界观。但受创作小说的时代背景、出版环境、市场因素等影响,这些世界观大多只能以中短篇小说的方式呈现,作者只能描写庞大世界观中的一个片段,这是一种基于特殊历史背景的遗憾。
因此,我个人对郭帆导演团队对原著的改编是非常接受的,《流浪地球》系列电影基于原著小说的世界观背景,进行了多维度的创造,但未来仍需要更多导演、编辑进行更多类型的作品改编,才能够把刘慈欣小说中的世界观更全面、更完整地呈现出来。
《21世纪》:如果还有《流浪地球3》,你最希望看到原著小说中哪个时代的故事?(注,原著小说划分为“刹车时代”、“逃逸时代”、“流浪时代1”、“流浪时代2”)
拉兹:我很期待《流浪地球3》能把第二部埋下很多的线索和伏笔都呈现出来,比如围绕量子计算机,讲一讲人工智能MOSS的故事,从而反映人类如何应对由人类自己创造却又完全超出想象的机器。
我个人认为,未来人类真正棘手的对手不是如《三体》中写的外星人,而是人类自己创造的人工智能,但我们之间不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而是一种磨合和适应。
此外,我也特别希望基于《流浪地球》系列电影去开发电视剧集,这样能弥补电影创作周期和故事量的局限,和电影形成互补,把受时间限制而不能在电影中表达的很多细节都呈现出来。
《21世纪》:在《流浪地球2》中,科幻世界杂志社首次作为电影的联合出品方,在其中有什么样的工作?
拉兹:参与电影《流浪地球2》是科幻世界杂志社根据自身发展战略做出的重要抉择。当前中国科幻已经进入了一个产业化的新时代,《科幻世界》作为中国当代科幻的主要参与者和领军者,也一直在思考在科幻新时代中的自我定位,并最终确立了“基于出版优势的多元融合发展战略”,从单一和传统的出版业态向适应当下时代发展的多元业态转型。其中,影视板块是我们最为重要转型方向之一。
此外,《科幻世界》最大的优势是有大量的优质科幻版权,但这种版权改编的收益主要归作者,杂志社要在这个以版权为经济命脉的时代有所作为,就要下深水,深入参与到科幻产业的发展之中,参与电影投资甚至共同开发科幻电影。此外,我们也在积极尝试包括科幻游戏、漫画、剧本杀等多产业的开发。
《21世纪》:当在《流浪地球2》的影片结尾,看到《科幻世界》杂志社和自己名字出现的时候,感受是什么样的?
拉兹:首先我是非常开心,有点像做梦一样。我高中时代就看《科幻世界》,后来进入杂志社工作,虽然一直梦想这么一天的到来,但真的没想到这么快,真的非常开心,这也反映了中国科幻的快速进步。
第二就是自豪,不是因为自己名字放上去,而是这个电影足够好看,让我可以很自豪地宣传这部电影有我们参与,这篇作品曾经是我们首发。更重要的是,这部电影与自己产生关系,能够让很多周围的人知道我所从事的行业、所在的机构是干什么的,知道当前中国科幻发展到了什么高度,认识到科幻不是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中国科幻有着不同于国外科幻对人类未来命运的独特关注,这都让我觉得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是非常有价值百科的。
中国要构建自己的科幻产业链
《21世纪》:《流浪地球》最早刊登于2000年的《科幻世界》,并获得了当年属于中国科幻最高奖项,这些年仍有不少其他作者的作品获此殊荣,但科幻圈外的影响力似乎仍不足,跳出圈内,科幻作品要去影响更广大的群体,有哪些需要去做的?
拉兹:如何使得科幻作品跳出圈内,这是多年来很多科幻作者或科幻迷思考甚至焦虑的点。做了这么多年的科幻编辑,我认为科幻小说要做到大众化很难很难,但科幻小说的影视改编却是大众化的。
作为科幻文学的从业者,我们要做的一是不断发现更多优秀的作家和作品,让更多的非科幻迷知道和看到中国科幻。二是搭建出版之外的平台,给这些优秀作家作品更好的展示舞台。
刘慈欣的作品过了20年才成功“出圈”,但今天的年轻作者不需要等待这么久,因为市场已经在那里,技术和人才储备也已经基本完成,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如何让市场、资本和相关人士发现其希望开发的具体作品。
我们近年来着力把“中国(成都)国际科幻大会”打造为具有产业聚合作用的产业平台,让市场方与作者、科幻迷广泛和深度交流。郭帆导演就曾在2017年参加我们的大会,畅谈科幻影视改编的心得体会。
目前中国影视从业者虽然对科幻非常感兴趣,但对中国原创科幻和中国科幻迷的了解还需要进一步加强,这同样需要一个跨界交流的平台。没有这样的直接交流,只参考国外科幻的发展和想象中国科幻迷的喜好是不行的,中国科幻影视发展要首先了解中国科幻当下可以提供的“所能”和迫切期待的“所需”。
《21世纪》:刘慈欣在2000年发表《流浪地球》时只有37岁,如今20多年过去了,与那个时代相比,目前年轻一辈的科幻作者群体如何?从《科幻世界》收到的各类投稿来说,如今的年轻一辈科幻作者,他们关注的话题,作品中展现的想象力,是否有了新的变化?
拉兹:第一是科幻作家的人数大大地增加了,第二是他们的视野更加多元。现在的科幻作家有了更多渠道去了解海外科幻作品,也有更多渠道去参与各类国内外科幻活动,相对来说,如今的科幻作家是一个有多元文化色彩的新群体。
但与刘慈欣那个时代相比,关注硬核科幻的作者占总体数量的比重变小,更关注的是“当下”或“近未来”,更多的关注人工智能、大数据等,像刘慈欣那样关注遥远星空里文明发展的作品的比例变少了。
这也可以理解,刘慈欣写《流浪地球》的时代,中国虽然也在快速发展,但当时的科技对个体的影响力并不像今天这么直接直观。所以,那个时代的科幻作家更容易选择创作虽然遥远但更具符号化、代表性的太空科幻、复制人科幻、机器人科幻等。现在的科技已经深入影响个人生活,这也是当下中国和全球科技日新月异的客观反映,是不同时代背景的趋势。
《21世纪》:2022年发布的《四川省全民科学素质行动实施方案》中,提出了“实施科幻产业发展扶持计划”。科幻产业与提升民众的科学素质,以及与发展科技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拉兹:当前中国科技发展的一个明显趋势是在越来越多领域进入了原创空间,无法借鉴和参考他们,需要自主探索,而这也就离不开想象力的提升。
科幻是一种科学思想试验,不是盲目想象,而是有内在逻辑,喜欢科幻的人往往具有很好的自学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和创新创意能力。从普遍现象看,阅读科幻小说其实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智力博弈,读者总是从拿起小说的那一刻起,就期待通过阅读和思考去发现作者的bug,以及可以进一步完善的科学观点等。这是一种寓教于乐的逻辑训练,能让读者感觉到科学之美、探索之趣和想象之震撼。
喜欢阅读科幻的青少年都明白,科学不枯燥,科学很好玩,科学有意思,足以乐在其中。《科幻世界》杂志正是希望用想象力去影响年轻群体,激发他们自主学习和善于想象的能力。
结合这个文件,我们也有一些尝试,比如2020年以来,四川省科协在全国率先启动“想象力教育工程”。我们有幸参与,组织知名科幻作家、学者和资深编辑走进全省中小学,开展“我和科幻有个约会”主题讲座,内容涵盖科幻文化、作品赏析、想象力培养等方面,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热烈欢迎,每一次都非常火爆。我们也从中了解到当下青少年对科幻的兴趣点在哪里。
我们的目标是让科幻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推动青少年的科学素质和科学兴趣提升,通过提升想象力,帮助青少年中涌现出更多的科幻作家、科学家等。
责任编辑:吴剑
原标题:科幻世界主编流浪地球2的高口碑源于对科技观众高审美需求的尊重